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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述: 小閔,27歲,銀行職員

我內心毫無那種失卻父愛的悲傷情緒

你越是渴望什麼的時候,它越是不能企及。於我而言,親情、愛情和幸福,都是如此。

在我五歲那年,我父親離開了我母親。我內心毫無那種失卻父愛的悲傷情緒,因為,在我幼年的記憶裏,那個男人對我們非打即罵。當然,那是在他醉酒之後。我沒見過多少回我爸親切溫暖的樣子。他並不喜歡我。

我爸走了之後,我媽反而釋然了。我似乎要比我的同齡人早好些年懂得這個道理:假使一段婚姻讓你很遭罪,如毒瘤般,那麼切除是唯一的方法,且要速戰速決,絕無猶豫。

他說對不起我……血脈相連,他到底是我爸

很多年之後,當我再度麵對我的父親——他已經是商人打扮,身邊的妻子小他十幾歲,我才知道他當年是辭職下海去了深圳。他在我母親之後,娶過兩任妻子,相繼離婚,這是第三個。我覺得他很陌生。

那次見麵,韓坐在我身邊。我們偷偷領完結婚證的第二個星期,我爸說,他想見見他的女婿。自上大學開始,我們恢複了聯絡,我爸主動來找我,起初我很排斥他。然而我爸鍥而不舍,他說他對不起我……血脈相連,他到底是我爸。我不再拒絕見他,拒絕拿他的錢。若沒有他,我很難想象自己的大學生活會是怎樣。我繼父當著我的麵跟我媽說,學費讓她貸款,生活費讓她打工賺,美國的父母隻供孩子到18歲。我媽不敢違背丈夫的意誌,每次都隻能小心翼翼地偷塞錢給我。

母親的悲劇,在我幼小的心上留下大片陰影

在我快要升初中的時候,我媽再嫁。她賣掉了我爸爸留下來的房子,也中斷了和我爺爺奶奶的聯係。繼父是一家國企的財務,也是離異,有個比我大三歲的兒子。

我一直覺得繼父是看上了我媽賣掉房子的那筆錢。他們結婚後用這筆錢在莘莊買了套房子,繼父出了兩萬元,產證上寫了我媽和繼父兩個人的名字。我覺得我媽虧了,可她覺得已經是夫妻了不需要計較那麼多的。繼父不打我媽,可他要我媽什麼事都得聽他的,什麼家務活都得全包。我媽認定了自己是勞碌命,永遠不知道要反抗。

父親的離開、母親的悲劇,在我幼小的心上留下大片陰影。

也許是韓那一身的正氣吸引了我

26歲那年,我談了人生當中的第一場戀愛。我長得眉清目秀,在父親的安排下,大學一畢業就有了很好的工作,他甚至還瞞著我媽和我繼父送了套房子給我。在我身邊圍著的,都是條件出色的男孩子,可我總覺得很沒有安全感。我不想重蹈我母親的覆轍,找了個不靠譜的男人。

韓是唯一一個令我感受不同的人。他來自偏遠的小縣城,家裏兄弟姐妹共五人,父母都是工人。韓的個性純樸,聰明上進,大學畢業後通過公務員考試進入了法院工作。也許是他那一身的正氣吸引了我。在朋友們的牽線搭橋下,我們談起了戀愛。得知我童年的經曆,韓不斷地安慰、支持我,並表示今後會好好待我。我們發展得很快,認識後的第一個長假,我就同他回家見了他爸媽。

韓的母親為韓的哥哥挑選的媳婦也是如此賢惠

火車換長途汽車,韓的家鄉要顛簸十幾個小時才能到。他一路上都在訓練我要看起來很乖乖女的樣子,我努力練習,希望他父母能喜歡我。

韓的兩個姐姐、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都已經結婚,家裏就老兩口。我們和他們住在一起,一共住了四天。韓的母親很喜歡這個兒子,也因此對我這個第一次被帶回去的準媳婦萬般挑剔。韓的母親是這樣告訴我的,在她的觀念裏,妻子一定是個賢惠顧家的女人,攬下所有家務,而不是和丈夫一樣要強拚命的女強人。她自己就是這樣的妻子,她為韓的哥哥挑選的媳婦也是如此。沒有例外。所以,當聽說我在銀行工作,平時加班很多,又是個上海女孩的時候,韓的母親立馬就把不滿掛在了臉上。

我從未想過工作竟會成為婚姻的障礙

我和韓在回他老家之前曾約定好在我生日那天去領證,那是在我們回上海後整一個月的時候。韓沒有把母親的意見當回事,而我雖然有父母但卻從來都不管我,在我們預備注冊結婚之前,沒有通知過家人。直到領完證後,才各自給父母打了個電話。我媽很意外,我爸恭喜了我。韓的母親卻大發雷霆。她硬是要韓轉告我,除非我辭職,不然她決不承認我這個兒媳。

韓顯然不了解自己的母親,還一個勁地安慰我說“上有政策下有對策”,她山高皇帝遠,難不成能管那麼多?!直到老人家不遠千裏不聲不響地不請自來,他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。在我看來最荒唐的選擇終於擺在了我麵前。我從未想過工作竟會成為婚姻的障礙——你知道,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工作,足夠穩定,足夠體麵。

韓沒有說服他母親,反而被他母親說服了

韓租借的公寓隻有一室一廳,他媽媽來了之後不肯睡客廳,硬是要和兒子擠著睡。我沒有辦法,隻好睡到客廳的沙發上去。折騰了兩天,她沒給過我好臉色看。我實在受不了,於是我就搬了出去。韓答應我會好好說服他媽媽,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裏把我接回去。沒料想這一等就是一個月,而且等到的還不是好消息。韓說,自己一個人奮鬥,還要養活老婆,在上海根本不可能。他媽的回答是,過不下去就回老家。隻要自己有本事,到哪兒都能有一番作為。韓沒有說服他母親,反而被他母親說服了……

至此,我不得不佩服我那勇敢下海,有過那麼多次成功失敗的戀愛婚姻經曆的爸爸,他在見過韓之後對我今後的生活表示了擔憂。他說,這個男人看起來不夠大氣。當時我心裏還暗暗笑他,什麼叫大氣?你拋妻棄女,那麼卑劣的行徑,難道叫大氣?

她果然證明了自己的判斷——離婚,真的會遺傳

遞過辭呈,預備為愛妥協,就做家庭主婦又如何?然而最終我還是放棄了。我爸說,向這樣的婆婆妥協,會被壓迫一輩子。

我和韓冷戰了一陣子,最後由我提出了離婚。我原本以為韓至少會挽留我,可是他沒有。原來,他無意中說出了我父母離婚,現在又各自組建了家庭的事。他媽聽後更加反對我們,硬說離婚這種事會遺傳。麵對這樣無知可笑的定論,我覺得自己好悲哀。每個母親都會想要給子女最幸福的生活,你不能說她無理取鬧,她隻是很愛她的兒子而已。

並且,讓她頗為自豪的是,她果然證明了自己的判斷千真萬確——離婚,真的會遺傳。